“多域作战”：美国陆军脱困法宝？

Original 2017-05-19 康杰学术plus

“多域作战”：美国陆军脱困法宝？

年初以来，美国陆军提出的“多域作战”概念，不仅引领了美军内部又一轮学说革新争论，也成为各国战略研究界的追踪焦点。“多域作战”概念旨在扩展陆军在空中、海洋、太空及网络等新战场空间的主导权，增强与其他军种联合作战的能力，应对所谓的中俄“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带来的挑战。

该概念不仅将重塑未来美国陆军的装备研发和采购方向，其影响也会随着其他军种的跟进和竞争而扩散到整个美军。与此同时，在陆军与太平洋司令部的联手推动下，火药味空前浓厚的东北亚地区被作为“多域作战”的重点试验场。这一新概念的由来、进展和前景值得追踪研判。

背景：预算瓶颈与军种利益

在特朗普的国防预算增加计划中，陆军将扩军9万人，这一政策转变使其止住了连年下滑势头，许多现役主战装备的生产线也保住了生意。但美国陆军仍希望能从预算中分到更大的蛋糕，以此支撑新的装备研发和采购项目。

美国陆军面临严重的装备老化和损耗问题。冷战结束后，美国陆军曾多次酝酿转型，但近二十年来，陆军在美国国防战略和预算分配体系中都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其主要的新装备研发项目，几乎全部沦为国防战略调整和海空军军种优先的牺牲品。

陆军副总参谋长约瑟夫·安德森在众议院军事委员会的听证会上指出，目前陆军的预算规模只能在牺牲装备现代化的代价下，才能维持足够的训练和维护水平，保障作战部队的战备效能。因此陆军面临军力规模不足、装备射程和火力落后、装备整体落伍的危险。作战部队在远距离精确火力、防空、反导、装甲车辆和直升机方面都需要补强。但目前国防部多个中高层职位仍旧空缺，这使得五角大楼处于近乎瘫痪的状态，无法进行具体的政策规划。陆军不得不将现行主战装备的生产和改进计划延长到2030-2040年，且用于换代的下一代主战装备尚未开始预研，换代的方向和时间表都悬而未决，缺乏计划。

更具讽刺的是，特朗普军事顾问团队在竞选中提出了“陆军扩军9万人”的目标。而在不利的预算环境下，“规模扩充”和“装备现代化”显然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曾任陆军训练与学说司令部主官的新任国家安全助理麦克马斯特，认为美国陆军的现代化已搁置太久，力主优先推动陆军装备体系的转型，以应对未来战争挑战。

另一方面，美军当前面对的新战略态势，为陆军重夺主导地位提供了一种可能性。美国战略界普遍认为，以低端对手为目标的“反叛乱”作战长期居于主导地位，损害了美军对抗中俄等“高端”对手的能力。中俄等“高端对手”通过发展和部署远程精确打击武器、先进防空系统、网络战技术、反卫星武器等，形成可观的“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从而大大限制和削弱了美军的优势海空兵力投射和“战争行动自由”。单靠海空军就能获取战场优势和主动权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这种新形势，虽然让陆军难以获得海空军的作战支援，但也凸显了陆军自身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新技术的发展带来了作战空间的多样化、立体化。电子战、太空防御、网络空间等非传统作战领域成为争夺的要点，使陆军发挥自身的主导作用，并支援海空军的构想成为可能。

近年来，美国战略界形成了进一步消除原有军种职能差别的共识，主张在军种之间实现更多的任务交叉和融合。例如，在1948年的《基韦斯特协定》中，陆军的主要职能是对抗敌陆上力量，次要职能是“在陆上或从陆上封锁敌海空力量和海空交通线”，而随着新的威胁环境与新技术的发展，这项次要职能应被正式列为陆军的主要职能。

在此背景下，2014年，美国陆军训练与学说司令部主官大卫·珀尔金斯最早提出“跨域作战”概念：

2016年10月4日，在主题为“多域作战：确保联合部队在未来战争中的自由行动”的陆军协会年会上，珀尔金斯首次系统阐述了“多域作战”概念。国防部副部长罗伯特·沃尔克和其他美军高层出席年会，对该概念表示支持。
同年11月，美国陆军训练与学说司令部发布了《陆军学说》文件，将“多域作战”概念正式纳入官方学说中。珀尔金斯称，2017-2018财年，美国陆军将在太平洋司令部和欧洲司令部进行两次贯彻“多域作战”概念的演习。

机遇、进展与挑战

某种程度上看，眼下的低预算环境对美国陆军可能是一种机遇。在无力支撑主战装备换代的境况下，美国陆军探索未来转型和采用新技术的积极性远大于被偏爱的海空军，其中两个主要着力点即是无人机和网络战。这两个发展方向都已在战场上证明了自身价值，又具有显著的成本优势。

目前，美国陆军已拥有超过4000架各型无人机，在中东和阿富汗等战场表现活跃，扮演了情报侦察、战场监视、中继通信、目标引导和对地攻击等多重角色，成为美军联合作战体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美国陆军正在推动无人机“蜂群”的实战化，通过人工智能和云计算技术实现大量低成本无人机集群的指挥和自主攻击。3月14日，美国陆军开始向驻韩美军群山基地部署MQ-1C“灰鹰”察打一体长航时无人机。“灰鹰”无人机将有助于增强美韩军的情报搜集和战场态势感知能力，形成战场信息网络的关键节点。此举是美国陆军在太平洋司令部支持下推进其新型“多域作战”概念的步骤之一。

2009年网络战司令部成立后，美军学说已将网络空间确定为与陆、海、空、天并列的作战领域。网络战作为革命性的作战方式，既可实施单域作战，又能与陆、海、空、天领域的作战相配合。
2016年7月，美国陆军组建了本军种的网络司令部。
2016年底，美军又将网络战司令部从战略司令部中独立出来，成为与各大战区司令部和功能司令部并列的统一化指挥中枢。

截至2016年10月，已建成133支“网军”部队，在联合作战支持、提升多域协同效能、保护/打击关键基础设施、保护/攻击信息网络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陆军网络司令部搭建了网络战的常态训练环境，如网络靶场等，增强特定作战情境下运用网络战工具、战术和技术的能力，同时促进网络战与电子战的整合，实现网络空间和电磁频谱的跨域交互。
此外，在国防部战略能力办公室的推动下，美国陆军还在尝试发掘传统陆战系统的“多域作战”潜力。例如为射程300千米的MGM-140陆军战术弹道导弹系统，以及研制中的射程500千米的“陆军远程精确火力”导弹系统增加反舰能力。

陆军参谋长麦克·弥雷表示，未来美国陆军将为“多域作战”概念提供资金支持，发展八大关键能力，包括跨域火力、作战车辆、远征任务指挥、先进防御、网络与电磁频谱、未来垂直起降飞行器、机器人/自主化系统、单兵/编队作战能力与对敌优势等。

“多域作战”如果真能稳步推进，必然有助于美国陆军在预算困境下花小钱办大事，率先完成转型，同时也有利于增加陆军在美军跨军种联合作战中的主导权。但理想简单，现实复杂，这一概念的实现仍将面临很多不确定性。

“多域作战”概念提出后，赢得了其他军方高层的附和。

空军总参谋长大卫·戈德斯坦提出了相似的“多域指挥与控制”的概念，认为应当将美国各大军种和盟军的陆、海、空、天、网、电六大领域的指挥与控制系统加以连接和整合，形成全球化网络。
陆战队司令罗伯特·内勒已将网络战和电子战作为陆战队训练的最优先项目。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也积极赞同这一概念，他主张应消除军种间的任务界限，据此概念建立一种“陆基的多域作战能力”，呼吁将陆军的“萨德”反导系统和海军的“宙斯盾”系统联网，彼此提供目标指示，以增强针对朝、中、俄等国的反导能力。他同时也支持陆军增强反舰能力。
5月2日，战略司令部副司令理查德也表示，希望在核武器指挥和控制体系中借鉴“多域作战”概念。

然而，这种表面的赞同背后，却隐藏着对利益和主导权的竞争。概念的赢家往往都不是其首创者，而是实力雄厚的跟进者。

空军总参谋长戈德斯坦已经组织了一个多军种背景的联合工作组来发展空军的“多域指挥与控制”概念，旨在建立由空军主导的联合空中行动中心。该工作组由空军装备司令部主官帕夫利克夫斯基领导，直接向总参谋长汇报。4月11日，空军与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联合举行了为其三天的“多域指挥和控制”作战推演。

虽然“多域作战”是一个“省钱”的概念，但在美国政治中利用新概念来争夺预算和主导权的把戏屡见不鲜——竞争者会利用一切概念创新来操控议程，为自身的部门利益服务。僧多粥少的日子还很长，预算竞争只会愈发激烈。陆军在国会的影响力显然不如空军和海军，甚至不如陆战队。这一新锐概念到底是能够稳步推进，成为上世纪70年代“空地一体战”创新的重演，还是沦为又一次军种竞争的引子，还需进一步观察。

本文专家作者：康杰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亚所 · 助理研究员

本文原载《中国国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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